中國的企業家喜歡用動物來比喻自己的管理方式。雖然便于員工和傳媒理解,但可惜很多比喻經不起認真推敲。
狼文化不知是何人原創,代表了相當一部分中國企業的生存哲學。其內涵是什么沒有共識,在我看來就兩個字:狠和忍。更由一本叫<狼圖騰>的書發揚光大,甚至立志改造中國的國民性。但史載明朝中期蒙古犯邊,重點搶掠鐵鍋,可見奉行狼文化的組織雖然氣勢壯觀,卻一點技術含量也沒有。
二戰中納粹德國的潛艇部隊卻發展出很有技術含量的狼群戰術。傳統戰術單打獨斗,鄧尼茨(KarlVanDoenitz)則將多艘潛艇編成狼群,在既定海域搜索。首先發現盟軍船隊的潛艇尾隨前進,并向總部及附近潛艇報告。狼群逐步集結,保持溝通,最終發動協同攻擊。
這種戰術不帶感情色彩,既富有靈活性,首先發現敵艦的潛艇就成為管理者,近來IT業的SOA(面向服務架構),管理學的網絡型組織的思想在其中都有體現。又有規模效益,將有限的資源在空間和時間上集中使用。狼群戰績卓著,雖然后期被盟軍加強的護航力量——改進的戰術和技術——壓制,但還是堅持到戰敗。
對比狼群戰術,可知狼文化色厲內荏。中國企業普遍協同缺乏廣度深度,對環境變化反應遲緩。這種組織和管理的低能,狼文化卻指望用個體的激情和奉獻來彌補,而所謂奉獻,其實是壓榨員工。產業和市場形成之初,還勉強能彌補,甚至有更多的短期收益,但隨著技術和客戶成熟,就紛紛作鳥獸散。
某企業家感悟鷹的重生。這是一個毛骨悚然的過程:鷹首先用它的喙擊打巖石,直到其完全脫落,然后靜靜地等待新的喙長出來。鷹會用新長出的喙把爪子上老化的趾甲一根一根拔掉,鮮血一滴滴灑落。當新的趾甲長出來后,鷹便用新的趾甲把身上的羽毛一根一根拔掉。5個月以后,新的羽毛長出來了,鷹重新開始飛翔,重新再度過30年的歲月!
但生物書上似乎沒有這樣的記載。只能查到軍事技術有模仿鷹眼的原理。鷹的視網膜外圍分辨率低、視野寬,用來在廣闊的原野上搜索目標,視網膜中央分辨率高、視野窄,用來仔細觀察已發現的目標。同理,企業也應該有宏大的愿景,同時能準確地把握細節。
中國企業則處在兩個極端,部分企業家眼高手低,志大才疏。中國廣闊的市場正好給他們提供了想象的空間。更多的企業善于把握機會,但機會轉瞬即逝,就大起大落。具體到這位企業家,直接引發感悟的是兩次國際并購的失利,其原因恐怕是外圍視野窄,中央分辨率低。
另外一位企業家國際并購相對順利,不久就表示:如果兔子和烏龜在大街上比賽,毫無疑問兔子將會獲勝。如果雙方在泥地比賽,烏龜則有很大機會成為獲勝者。該企業尚未走出國門時就常提到沼澤地優勢,看起來有信心在國際市場上復制國內久經考驗的模式。
但據說和烏龜同屬爬行類的鱷魚,非常謹慎,如果上岸,一定會沿原路返回。但反應又非常遲鈍。非洲人就發明一種捕鱷的方法,用食物引誘鱷魚上岸,在其經過的地面布置朝上的利刃,鱷魚往回爬,就會將自己柔軟的腹部從頭剖到尾。商業史上有很多類似的案例,當環境變化,從前成功的原因反而導致現在的失敗。
這些比喻經不起推敲,因為往往只是模仿動物表面的氣質而不是內在的邏輯。仿生學Bionics一詞,是由拉丁文bios,意為生命方式,和nlc,意為具有……的性質組合而成。郭士納(LouisGerstner)雖然也用<誰說大象不能跳舞>做書名,但全書的內容樸實無華。
還因為我們總是用傳統的思維做現代的商業。儒教推崇仁和禮,似乎只要心誠,裝個樣子,就能感動天地,解決所有的問題。輿論則同樣用道德和文學來審判企業。這邊自比蒼狼和雄鷹,那邊偏說是土狗和山雞。國際并購長了全國人的志氣,但并購不利時,所有的罪過都要企業家一個人承擔。
自然選擇的智慧,還有很多。例如長頸鹿血壓比其它動物高得多,才能向大腦供血,抬頭吃到樹項的枝葉,同時脖子上堅硬的皮膚束縛住血管,低頭喝水時不會腦溢血。科學家采用這種原理改進了飛行服。很多中國的企業不如長頸鹿,一旦做大,要么對基層失控,要么管理者不堪重負,甚至過勞死。
北極旅鼠的數量會周期性地劇烈增減。傳說每當繁殖到一定數目,大群旅鼠就會浩浩蕩蕩沖向大海和懸崖。如出一轍,中國獨特的經濟體制,能在很短時間內形成嚴重過剩的產能。家電、PC、手機……市場起來一個,做濫一個。無論怎樣狼文化,鷹的重生,還是烏龜爬泥巴,最終都免不了集體自殺。
相傳東漢名醫華佗創制五禽戲,綜合而成養生之道。中國企業也不能只做一種動物,中國企業群體要建立豐富的生態。五禽戲必須堅持不懈地練習,更重要的是,不是為了表演,而是自己強身健體。